初中語文古詩文賞析元宵節(jié)詩詞鑒賞

Page8元宵節(jié)詩詞鑒賞“元宵節(jié)”又稱“上元節(jié)”、“燒燈節(jié)”。古人在元宵之夜，都要點(diǎn)起千萬彩燈，舉辦觀燈賞月、燃燈放焰、戲猜燈謎、共吃元宵等活動，也留下了很多美麗的詩詞。我選5首聞名宋詞，以供大家元宵節(jié)觀賞。

1、青玉案元夕

辛棄疾

東風(fēng)夜放花千樹。

更吹落，星如雨。

寶馬雕車香滿路。

鳳簫聲動，玉壺光轉(zhuǎn)，一夜魚龍舞。

蛾兒雪柳黃金縷，

笑語盈盈暗香去。

眾里尋他千百度，

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，燈火闌珊處。

寫上元燈節(jié)的詞，不計(jì)其數(shù)，稼軒的這一首，卻誰也不能視為可有可無，即此亦可謂豪杰了。然究其實(shí)際，上片也不過渲染那一片喧鬧景況，并無特異獨(dú)出之處?？此麑懟饦?，固定的燈彩也。寫“星雨”，流淌的煙火也。若說好，就好在想象：是東風(fēng)還未催開百花，卻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樹銀花。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，而且還又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──燃放煙火，先沖上云霄，復(fù)自空而落，真似隕星雨。然后寫車馬，寫鼓樂，寫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──“玉壺”，寫那民間藝人們的載歌載舞、魚龍曼衍的“社火”百戲，好不繁華喧鬧，令人目不暇接。其間“寶”也，“雕”也，“鳳”也，“玉”也，種種麗字，總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，蓋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，幸虧還有這些美妙的字眼，聊為助意而已?？傊?，我說稼軒此詞，前半實(shí)無獨(dú)到之勝可以大書特書。其精彩之筆，全在后半始見。

后片之筆，置景于后，不復(fù)贅述了，特地寫人?？此葟念^上寫起：這些游女們，一個個霧鬢云鬟，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、雪柳，這些盛妝的游女們，行走之間說笑個不停，紛紛走過去了，只有衣香猶在暗中飄散。這么些麗者，都非我意中關(guān)切之人，在百千群中只找尋一個──卻總是蹤影皆無。已經(jīng)是沒有什么希望了?！蝗唬酃庖涣?，在那一角殘燈旁側(cè)，分明望見了，是她！是她！沒有錯，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，還未歸去，似有所待！

這發(fā)覺那人的一瞬間，是人生的精神的凝聚和升華，是悲喜莫名的感謝銘篆，詞人卻如此本事，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，永志弗滅！──讀到末幅煞拍，才恍然徹悟：那上片的燈、月、煙火、笙笛、社舞、交織成的元夕歡騰，那下片的惹人紛繁蕪雜的一隊(duì)隊(duì)的麗人群女，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(shè)，而寫，倘無此人在，那一切又有何意義與趣味呢！多情的讀者，至此不禁涔涔淚落。

此詞原不行講，一講便成畫蛇，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華蜜而又辛酸的一瞬的美妙境界。然而畫蛇既成，還思添足：學(xué)文者莫忘留意，上片臨末，已出“一夜”二字，這是何故？蓋早已為尋他千百度說明白多少時間的苦心癡意，所以到得下片而出“燈火闌珊”，方才前早呼而后遙應(yīng)，筆墨之細(xì)，文心之苦，至矣盡矣。可嘆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“豪放”，“豪放”，好象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，豈不是貽誤學(xué)人乎？

王靜安《人間詞話》曾舉此詞，以為人之成大事業(yè)者，必皆經(jīng)驗(yàn)三個境界，而稼軒此詞之境界為第三即最終最高境。此特借詞喻事，與文學(xué)賞析已無交涉，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，吾人可以無勞糾葛。

從詞調(diào)來講，《青玉案》特別新穎，它原是雙調(diào)，上下片相同，只上片其次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，跌宕生姿。下片則無此斷疊，一連三個七字排句，可排比，可變化，總隨詞人之意，但排句之勢是一揮而就的，單單等到排比完了，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。北宋另有賀鑄一首，此義正可參看。（周汝昌）

2、歐陽修《生查子?元夕》

去年元夜時，花市燈如晝，月上柳梢頭，人約黃昏后。

今年元夜時，月與燈照舊。不見去年人，淚濕春衫袖。

【賞析】這首元夜戀舊的《生查子·元夕》是歐陽修喜聞樂見的名篇之一。

詞的上片回憶從前幽會，充溢希望與華蜜，可見兩情是何等歡洽。而四周的環(huán)境，無論是花、燈，還是月、柳，都成了愛的見證，美的表明，將來華蜜的圖景。情與景聯(lián)系在一起，呈現(xiàn)了美的意境。

但快樂的時間總是很快成為記憶。詞的下片，筆鋒一轉(zhuǎn)，時間飛逝如電，轉(zhuǎn)瞬到了“今年元夜時”，把主子公的情思從回憶中拉了回來?！霸屡c燈照舊”極其概括地交代了今日的環(huán)境?！罢张f”兩字又把人們的思緒引向上片的描寫之中，月色照舊美妙，燈市照舊絢麗如晝。環(huán)境照舊似去年，而人又如何呢？這是主子公主旨所在，也是他抒情的主體。詞人于人潮涌動中無處找尋佳人芳蹤，心情懊喪，辛酸無奈之淚打濕了自己的衣襟。舊時天氣舊時衣，佳人不見淚黯滴，怎能不傷感缺憾？上句“不見去年人”已有無限傷感隱含其中，末句再把這種傷感之情形象化、明朗化。

物是人非的悵惘，今昔對比的凄涼，由此美景也變?yōu)閭兄?，月與燈交織而就的花市夜景即由光明化為暗淡。淡漠冷清的傷感充溢于詞的下片。燈、花、月、柳，在主子公眼里只不過是凄涼的化身、傷感的催化劑、相思的見證。而今佳人難覓，淚眼看花花亦悲，淚滿衣袖。

世事難料，情難如愿。牽動人心的最是那凄怨、纏綿而又刻骨銘心的相思。誰不曾渴慕，誰不曾誠意追索，可無奈造化戲弄，陰差陽錯，華蜜的身影總是擦肩而過。舊時歡愉仍駐留心中，而癡心等候的那個人，今生卻不再來。無可奈何花落去，但那只似曾相識的燕子呢？那曾有的愛情真是無比難測嗎？假如真的這樣，那些兩情相悅、纏綿悱惻的漂亮韶華莫非是在歲月中流走的嗎？誰也不曾料到呵，錯過了一季竟錯過了一生。山盟雖在，佳人無音，這是怎樣的傷感缺憾，怎樣的裂心之痛！

古人如此，今人亦然。世間總有太多的傷感和缺憾。世事在變，滄海桑田?；仨鴮ね?，昔人都已不見，此地空余斷腸人。滾滾紅塵，茫茫人海，佳人無處找尋，便縱有柔情萬種，更與何人說？

物是人非事事休，欲語淚先流。任君“淚濕春衫袖”，卻已“不見去年人”，此情此傷，又怎奈何天？歐陽修的詩詞甚多，而我獨(dú)愛《生查子·元夕》。反復(fù)低吟淺唱“去年元夜時……”無限傷感，隱隱一懷愁緒化作一聲長嘆：問世間情是何物，直教此恨綿綿無絕期？

這首詞與唐朝詩人崔護(hù)的名作《題都城南莊》（“去年今日此門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紅。人面只今何處去？桃花照舊笑春風(fēng)”）有異曲同工之妙。詞中描寫了作者從前一段纏綿悱惻、難以忘懷的愛情，抒發(fā)了舊日戀情破滅后的失落感與孤獨(dú)感。

上片寫去年元夜情事。頭兩句寫元宵之夜的繁華喧鬧，為下文情人的出場渲染出一種柔情的氛圍。后兩句情景交融，寫出了戀人月光柳影下兩情依依、情話綿綿的景象，制造出朦朧清幽、婉約美麗的意境。下片寫今年元夜相思之苦?！霸屡c燈照舊”與“不見去年人”相比照，引出“淚滿春衫袖”這一舊情難續(xù)的沉重哀傷，表達(dá)出詞人對從前戀人的一往情深。

此詞既寫出了伊人的漂亮和當(dāng)日相戀的溫馨甜蜜，又寫出了今日伊人不見的悵惘和悲傷。寫法上，它采納了去年與今年的對比性手法，使得今昔情景之間形成哀樂迥異的顯明對比，從而有效地表達(dá)了詞人所欲吐露的愛情遭受上的傷感、苦痛體驗(yàn)。這種文義并列的分片結(jié)構(gòu)，形成回旋詠嘆的重疊，讀來一詠三嘆，令人感慨。

〖譯文〗

去年元宵夜之時，花市上燈光光明猶如白晝。佳人相約，在月上柳梢頭之時，黃昏之后。

今年元宵夜之時，月光與燈光光明照舊?？墒菂s見不到去年之佳人，相思之淚打濕了春衫的衣袖。

3、永遇樂

李清照

落日熔金，暮云合璧，人在何處？

染柳煙濃，吹梅笛怨，春意知幾許？

元宵佳節(jié)，融和天氣，次第豈無風(fēng)雨？

來相召、香車寶馬，謝他酒朋詩侶。

中州盛日，閨門多暇，記得偏重三五。

鋪翠冠兒，捻金雪柳，簇帶爭濟(jì)楚。

如今憔悴，風(fēng)鬟霜鬢，怕見夜間出去。

不如向、簾兒底下，聽人笑語。

這首《永遇樂》是敘述作者晚年在臨安的一段生活。它寫在哪一年，已不行考，但是可以確定，此時宋金雙方都已暫停交戰(zhàn)，南宋臨時首都出現(xiàn)一片升平景象，在過節(jié)的日子里，人們又可以喧鬧地玩樂了。此詞寫的不是她什么不幸遭受，而是述說在元宵節(jié)日，她不愿與來邀的摯友到外間游玩，寧肯呆在家里聽聽人家笑語。事情原來瑣細(xì)，可是通過這樣一些微細(xì)情節(jié)，卻特別深厚地反映了作者在歷盡滄桑以后的晚年的悲涼心境。

這首詞一開頭就設(shè)下三個疑問。從這三個設(shè)疑中，人們正可看出一個飄泊者的內(nèi)心活動，它是從一顆飽受創(chuàng)傷的心靈發(fā)出的。

那天是元宵佳節(jié)，太陽剛好下山，和太陽正好相對的月亮就從東方升起來，它透出輕紗似的云靄，恍如一片渾圓的璧玉，晶瑩可愛；西邊低空，太陽卻象是熔開了的金塊，一步步沉落下去，景色真是漂亮極了。人們都知道，這樣晴朗的元宵，正是看燈的好機(jī)會，可以大快朵頤玩它一個晚上了。

可是，她卻別有心事?？戳诉@天色，突然涌出了“我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呵”的詢問。

這真是情懷慘淡的一問，是曾經(jīng)在繁華世界度過多少個喧鬧元宵，而今卻痛感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的滄桑之客的特有問號，更是帶著她特有的孤身流落的情懷而發(fā)出的問號。

下面再寫兩景，點(diǎn)明春天。“染柳煙濃”，便透出溫煦的春意。初春柳葉才剛出芽，因?yàn)樘鞖廨^暖，傍晚霧氣低籠，柳便似罩在濃煙之中?！按得返言埂?，此時梅花已開殘了，聽見外面有人吹起笛子，因想起古代羌笛有《梅花落》曲，但由于自己心情愁悶，所以聽起來笛聲凄怨。雖然春色很濃，她心里卻浮起又一個疑問：“這季節(jié)，究竟有多少春意呵？”言下之意：不管有多少春意，自己還能去觀賞嗎？這個疑問又恰好反映了她垂暮之年的心境。

下面似是一邀一拒的對話：“元宵佳節(jié)，融和天氣”，是邀請她外出的人說的：“難得的元宵節(jié)，還碰上難得的好天氣，還是到外面玩玩吧！”可她是怎樣回答的？“天氣太暖了，暖得不正常，莫非不會突然來一場風(fēng)雨嗎？”這時候她的心情實(shí)在不便明說，只好臨時拿這句似有理似無理的話來搪塞。然而這話又正好反映了她經(jīng)驗(yàn)了國家和個人的巨劫之后，自此便懷著世事難料，橫禍隨來的疑懼心理了。

以上三個問號，確能真實(shí)地寫出作者晚年的心境，同早年（例如反映在《念奴嬌》里的）那種受不了孤獨(dú)的心情相比，一動一靜，特別顯明。

于是她最終推辭了摯友們的殷勤邀請。

看來，“香車寶馬”是照實(shí)寫出這些摯友的身份。李清照晚年在杭州雖然生活貧困，但名氣還是有的。她的摯友，她稱之為“酒朋詩侶”，她們并不粗俗；以“香車寶馬”相迎，又知必是富貴人家的內(nèi)眷。不過她最終謝絕了這番好意。到了下片，換頭是進(jìn)一步說明自己不去玩賞的理由。

“中州盛日，閨門多暇，記得偏重三五”──“中州”原指河南省一帶，這里專指北宋首都汴京（今開封市）；“三五”原指農(nóng)歷月的十五日。古詩：“三五明月滿”，可見自古就有這種說法。這里則專指正月十五元宵節(jié)。宋代不論官方民間，對元宵節(jié)都很重視，是一年一度的燈節(jié)。李清照在汴京過了很多年元宵節(jié)，印象當(dāng)然是抹不掉的。如今雖然老在臨安，卻還“憶得當(dāng)年全盛時”，自己年紀(jì)還輕，興致極好，“鋪翠冠兒，捻金雪柳，簇帶爭濟(jì)楚”，細(xì)致喧鬧過一番。

“鋪翠冠兒”是嵌插著翠鳥羽毛的女式帽子，當(dāng)時富貴人家流行這樣的穿戴?！澳斫鹧┝?，是在雪柳（一種紙或絹制成花樣的飾物）上加金線捻絲，這也是富貴人家才有的。“簇帶”即插戴?！皾?jì)楚”等于說整齊端麗。

她從記憶中又回到現(xiàn)實(shí)里來。今昔對比，禁不住心情又凄涼又生怯。

“風(fēng)鬟霜鬢”四字原出唐人小說《柳毅傳》，形容落難的龍女在風(fēng)吹雨打之下頭發(fā)紛披散亂。李清照在詞里換了一個字，改為“風(fēng)鬟霜鬢”，借此說明自己年紀(jì)老了，頭上出現(xiàn)白發(fā)，加上又懶得裝扮，因而也就“怕見夜間出去”。（怕見，張相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：“凡云怕見，猶云怕得或懶得也?！保?/p>

“不如向、簾兒底下，聽人笑語”──結(jié)束得好象很平淡，可是在平淡中卻包含了多少人生的感慨！“人老了，懶得動彈了?！边@是一層意思?！敖?jīng)驗(yàn)多了，大場面都不知見過多少，如今怎么及得上舊時呵！”這是又一層意思?！白约哼@樣的身世，有什么心情同人家玩兒呵！”又是一層意思。作者滿腹辛酸，一腔凄怨，通過這平淡的一句，反而顯得更加沉重了。

4、趙鼎《鷓鴣天建康上元作》

客路那知?dú)q序移，忽驚春到小桃枝。

天際海角悲涼地，記得當(dāng)年全盛時。

花弄影，月流輝，水精宮殿五云飛。

分明一覺華胥夢，回首東風(fēng)淚滿衣。

趙鼎是南宋初年中興名臣。這首詞系他南渡之后作于建康（今江蘇南京）。上元即元宵。詞人值此元宵佳節(jié)，撫今憶昔，表達(dá)了沉痛的愛國情思。

起首二句，以頓入之筆點(diǎn)明身客地，不覺時間推移之速。詞人解州聞喜（今屬山西），人徽宗崇寧五年進(jìn)士，之合被擢為開封士曹。靖康事變后，高宗倉皇南渡，駐蹕建康，詞人填此詞時，應(yīng)當(dāng)系隨駕至此?！翱吐贰币痪?，直點(diǎn)題面，說明金兵南侵之際，自己流踄異鄉(xiāng)，不知不覺又轉(zhuǎn)過了一年。出語自然通俗，然于平淡中，且為下句作好鋪墊?！昂鲶@春到小桃枝”，這句里以小桃點(diǎn)出上元。小桃，上元前后即著花，見《老學(xué)庵筆記》卷四。詞句流暢清麗，于輕靈中寄慨嘆，是上句的自然歸宿。其中“那知”、“忽驚”兩個短語，緊密呼應(yīng)，有兔起鶻落之勢，把詞人此時的困難的心情，切實(shí)地表現(xiàn)了出來。

“天際海角悲涼地”一語，續(xù)接起句“客路”二字。建康距離北宋首都開封，事實(shí)上并不很遠(yuǎn)，然而對一個因金人有南渡流落到江南的人來說，卻有如天際海角。和詞人同時的李清照流落到江南之后，也寫過表達(dá)類似的感情的詞句：“今年海角天際，蕭蕭兩鬢生華?！保ā肚迤綐贰罚┰~人此處一則曰“海角天際”，二則曰“悲涼地”，這兩短語連用加重語氣，可以想見客愁之重、羈恨之深。這就詳細(xì)表現(xiàn)了詞人“忽驚”以后的心情。當(dāng)此時局紛亂之際，作為江防要塞的建康，一方面駐有南宋重兵，打算反抗南下的金人；一方面是北方逃難來的人民，流離失所，凄凄慘慘。面對此情此景，詞人自然而然想起北宋時歡慶元宵的盛況，于是“記得當(dāng)年全盛時”一句沖口而出。這句是整首詩的一大轉(zhuǎn)折。根據(jù)一般填詞規(guī)律，詞寫到此上闋歇拍，猶如戰(zhàn)馬收韁，告一段落?？墒撬脑~意卻直貫下片三句，有蟬聯(lián)而下之妙。這樣的結(jié)構(gòu)好像辛稼軒《虞美人。別茂嘉十二弟》。辛詞上闋歇拍云：“立刻琵琶關(guān)塞黑，更長門翠輦辭金闋?？囱嘌啵蜌w妾。”下片云：“將軍百戰(zhàn)身名裂。向河梁，回頭萬里，故人長絕?！痹~意跨過兩片，奔騰而下，歇拍處毫不停頓，一揮而就。因而王國維稱之為“章法絕妙”（《人間詞話》）。此詞也是采納同樣章法，兩片之間，毫不割裂。作者上闋歇拍剛說“記得當(dāng)年”，換頭就寫“全盛時”情景。但詞人并未以實(shí)筆詳細(xì)描寫元宵之夜“歌舞百戲，鱗鱗相切，樂聲嘈雜十余里”；也未寫“燈山上彩，金碧相射，錦繡交輝”（俱見《東京夢華錄》卷六），而是避實(shí)就虛，寫花枝裊娜，月光皎潔，宮殿華麗云彩絢麗。從虛處著筆，本詞就避開了一般化，從而令人讀后有新奇之感，并能喚起美妙的聯(lián)想。

結(jié)尾二句又將筆鋒一轉(zhuǎn)，寫詞人從回憶中的往事回到悲涼的現(xiàn)實(shí)生活中來。華胥夢，語出《列子。黃帝》，故事講的是黃帝晝寢而夢，游于華胥氏之國。

其國無帥長，一切崇尚自然，沒有利害沖突。此處例用來喻北宋全盛時景象，但是隨著金人的入攻，霎時灰飛煙滅，恍如一夢?！叭A胥夢”上著以“分明一覺”四字，更加重夢幻色調(diào)。詞人如夢方醒，細(xì)致分辨，春光照舊，然而景物全非，故詞人兩眶熱淚，不禁潸然而下。這兩句讀之令人愴然。詞一般以景結(jié)情為好，但以情煞尾，也有佳篇。譬如此詞尾句純用情語，且以“東風(fēng)”二字與上闋“春到小桃枝”相呼應(yīng)，絲絲入扣，卻有溪流歸海，讀之令人有悠悠不盡的意味。

此詞結(jié)構(gòu)極其縝密。“分明一覺華胥夢”是詞中關(guān)鍵句子，也就是通常所說的“詞眼”。詞的上下二闋，全靠這個“詞眼”的眼光照映。如起首兩句中的“那知”、“忽驚”寫從不知覺到陡然發(fā)覺，即帶有如夢初醒的意思；下片頭三句則是夢境的顯現(xiàn)；結(jié)句則是夢醒后的悲傷，到處關(guān)合“華胥夢”一語，于是整首詞渾然一體，構(gòu)成一首意境深厚的歌曲。從全詞來看，感情寫得有起有伏，曲折多變。假如說前三句寫悲涼，下片則轉(zhuǎn)寫快樂；假如說過片是寫快樂的高潮，那么結(jié)尾二句則又跌入悲愴的深淵。悲喜相生，跌宕起伏有致，因而能攫住讀者的心靈。詞中還運(yùn)用了回憶對比的手法：以今日之悲涼，對比從前之全盛；以夢中之快樂，對比現(xiàn)實(shí)之悲傷。這種藝術(shù)手法沖破時間、空間的束縛，一任感情發(fā)泄，姿意揮寫，哀而不傷，剛健深摯，與一般婉約詞、豪放詞均有不同。因此清人況周頤評曰：“清剛沈至，卓然名家，故君故國之思，流溢行間句里?！保ā掇ワL(fēng)詞話》卷二）這個評價是特別符合此詞的特點(diǎn)，也是特別符合詞人作為南宋初年中興名臣的身份的。

5、汪元量《傳言玉女錢唐元夕》

一片風(fēng)流，今夕與誰同樂。

月臺花榭，慨塵埃漠漠。

豪華蕩盡，只有青山如洛。

錢唐照舊，潮生潮落。

萬點(diǎn)燈光，羞照舞鈿歌箔。

玉梅消瘦，恨東皇命薄。

昭君淚流，手撚琶琶弦索。

離愁聊寄，畫樓哀角。

汪元量，字大有，號水云，錢塘人，生于宋理宗淳祐元年（1241），擅長音樂，少時以善鼓琴給事宮廷。恭帝趙顯德祐二年（1276）春，元兵攻陷臨安，俘虜宋帝后妃等北去。汪元量時值為宮廷樂師，也同時隨行，以后在北方，“侍三宮于燕邸，從幼主于龍荒”，備歷艱苦。他還多次去慰問關(guān)押在監(jiān)牢里的文天祥，作詩唱和，文天祥就義之后，元量作《浮丘道人招魂歌》九首以挽之。

這首《傳言玉女錢唐元夕》感時傷事，辭情悲凄，格調(diào)沉郁，也許作于元兵臨城、國亡之際。

在南宋詞人的詞中，臨安元宵節(jié)是常寫的題材之一。但因詞人的動身點(diǎn)不同，所表達(dá)的意象也不盡一樣?；蚍埏椞??；驘o病呻吟。但汪元量此詞從元宵節(jié)的今昔對比，從中寄予了對國家興亡的傷感之情。一片風(fēng)流，今夕與誰同樂？眼前照舊一派繁華景象，但跟誰一起共享呢？元兵指日南下，大兵壓境，人心惶惶，苦中作樂，苦何以堪？。“月臺”二句，描述在月光下，花叢中，臺館照舊林立，但已充溢敵騎的漫漫的塵埃?！昂廊A”二句，謂從前繁華盡逝，只有青山如舊。唐朝許渾《金陵懷古》有詩“英雄一去豪華盡，惟有青山似洛中”。“豪華”指元宵節(jié)的繁華已逝喻指宋朝從前的整個太平景象已蕩然無存?！板X塘”兩句，謂錢塘江潮漲潮落仍象從前，似怨江潮無情，不解人間興衰，與杜牧詩：“無情最是臺城柳，照舊煙籠十里堤”，異曲同工。其后汪元量南歸，被俘同難的宮嬪們賦詩相贈，其中林順德《送水云歸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