帛書《老子》辨正

帛書《老子》辨正

《老子》原著學術(shù)界引起了人們的注意。但是,在涉及對帛書《老子》的評價方面,人們的看法很不一致。有的偏于褒,有的偏于貶。因此,實事求是地評價帛書《老子》,是當前老學研究中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。帛書《老子》甲、乙本同傳世的河上公本、王弼本、傅奕本等流行較廣的諸今本比起來,有著自己的特有風格,是我們研究《老子》書及其思想的極為珍貴的古文獻。它的珍貴之處,可以歸納為下述三個方面。(一)本篇的注意今本《老子》,一般分為八十一章,上篇三十七章,下篇四十四章。據(jù)考,歷史上還有分五十五章、六十四章、六十八章、七十二章諸種本子。司馬遷《史記·老子傳》曰:“老子乃著書上下篇,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,莫知其所終?！庇纱丝芍?太史公所見的《老子》本為上下篇,未分章。《老子》分章當是后人所為。今帛書《老子》甲、乙本均未分章,再一次證實了原本不分章的情況。從原本不分章到以后分章,這是《老子》書在流傳過程中發(fā)展的必然趨向?！独献印窌鱾鏖_來后,社會上解老、注老逐漸蔚成風氣。注家為了注解的方便,就不可避免地要把原書分為許多章節(jié),以便逐章地訓釋、解析,為從整體上進行歸納、綜合創(chuàng)造條件。顯然,這種從微觀到宏觀、從部分到整體的分析研究,是老學研究走向深入的表現(xiàn)。但是,分章也相應地帶來一些弊端,最明顯的弊端是割裂了體系上的完整性,切斷了思想上的連貫性。今帛書《老子》不分章,保存了原本的風貌,這對于消除諸今本由于分章而帶來的上述弊端很有參考價值。第一,有了帛書《老子》,可以糾正今本由干分章而造成的字句分割。以流行分章本十九章為例,該章說:“絕圣棄智,民利百倍;絕仁棄義,民復孝慈;絕巧棄利,盜賊無有。此三言也,以為文未足,故令有所屬:見素抱樸,少私寡欲,[絕學無憂]?！睆奈囊馍峡?最后一句“絕學無憂”應與“少私寡欲”相連續(xù)。但今王弼本此句卻為二十章之首句。對此,注家早有所疑。蔣錫昌曰:“此句自文誼求之,應屬上章(指十九章——引者注),乃‘絕圣棄智、絕仁棄義、絕巧棄利’一段文字之總結(jié)也。晁公武《郡齋讀書志》謂唐張君相《老子注》以‘絕學無憂’一句附‘絕圣棄智’章未,以‘唯之與阿’句別為一章,與諸本不同,當從之。后歸有光、姚鼐亦以此句屬上章,是也?！?《老子校詁》李大防亦曰:“‘絕學無憂’句斷不能割歸下章。蓋‘見素抱樸,少私寡欲,絕學無憂’三句,是承上句‘此三者以為文不足,故令有所屬’?！娝乇恪?承‘絕仁’二句;‘少私寡欲’承‘絕巧’二句;‘絕學無憂’承‘絕圣’二句?！巳咭詾槲牟蛔恪?是統(tǒng)括上文,‘故令有所屬’句是啟下文,脈胳分明,毫無疑義”(轉(zhuǎn)引自朱謙之《老子校釋》)以上分析,都頗有說服力。十分明顯,“絕學無憂”句應屬十九章,今本排入二十章,是不當?shù)摹＝癫瘯滓冶静环终?“絕學無憂”句與“見素抱樸,少私寡欲”緊相連接,直讀下去,文通理順。當據(jù)帛書恢復本來面目。以上是一句話由于分章而由上文誤入下文的情形。不僅如此,在流行分章本中,還存在一個字由上文誤入下文的情形。第九章末句應為“天之道也哉”,但檢諸今本卻作“天之道”或“天之道也”,其“哉”字變?yōu)椤拜d”字誤入下章,把原文“營魄抱一”,變成“載營魄抱”使文意晦澀難解。這種情況,也早為注家所知。褚伯秀注第十章曰:“首‘載’字諸解難通,蓋以前三字為句;‘抱一’屬下文,與后語不類,所以費辭牽合,嘗深考其義,得之郭忠恕《佩解集》引開元詔語云:‘朕欽承圣訓,覃思玄宗,頃改正《道德經(jīng)》十章載字為哉,仍屬上句。及乎議定,眾以為然,遂錯綜真詮,因成注解。,此說明當可去千載之惑。盞古本不分章,后人誤以失之?！涝铡淠┳旨哟握轮?傳錄又訛為‘載’耳。五十三章末‘非道也哉’句法可證。”(劉惟永《道德真經(jīng)集義》)馬敘論亦曰:“‘載’、‘哉’古通,不煩改字。然以‘載’字屬上句讀是也?！苏隆疇I魄抱一,專氣致柔,滌除玄覽,愛民冶國。天門開闔,明白四達,皆以四字為句,不得此獨加一‘載’字,《老子》他章亦無以‘載’字起辭者,而五十三章‘非道也哉’與此辭例正同,故可證‘哉’字當屬上讀?！?《老子校詁》)以上分析均言之成理理;“載”字屬上讀是也。今帛書不分章,甲本此句脫損,乙本“天之道也”正與“載營城”緊相連接,當順文讀作“天之道也載(哉)。營魄抱一……”從而破開了千古疑案。第二、有了帛書《老子》,可以糾正今本由于分章而造成的段落錯亂。分章不僅造成字句的分割,也帶來了章節(jié)的錯亂,應參閱帛書予以糾正。第四十章曰:“反也者道之動也,弱也者道之用也。天下之物生于有,有生于無?！钡谒氖略?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萬物負陰而抱陽,沖氣以為和?！睆奈恼旅}絡來看,這兩章聯(lián)讀,文字緊湊,上文說“天下之物生于有,有生于無?！毕挛慕由稀暗郎?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?！鄙舷仑炌?形成密不可分的整體。可是,諸今本這兩章之間卻插入了第四十一章,使本來完整而嚴密的文字遭到切割。這種情況,當是分章以后錯簡所致。今帛書甲乙本“有生于無”句下緊接的恰好是“道生一,一生二……”重現(xiàn)了本來面目,當據(jù)以糾正。第二十四章:“……自是者不彰,自見者不明,自伐者無功,自矜者不長?！薄安蛔允枪收?不自見故明,不自伐故有功,不自矜故長?！辈浑y看出,這兩段文字亦是互相貫通、連成一體的。前者說明驕矜的壞處,后者說明謙虛的好處,一反一正,互相襯托,把要謙虛而不要驕傲的思想講得十分透徹。毫無疑義,這兩段文字應連起來讀?？墒?今本這兩章之間卻插入了第二十三章,且二十四章與二十二章的位置顛倒。這種情況,也當是分章后錯簡所致。今讀帛書,以上兩段文字連成一體,上下緊扣,天衣無縫。當據(jù)以糾正今本章節(jié)的錯亂。以上說明,有了帛書《老子》,既有助于糾正由于分章而造成的字句分割,也有助于糾正由于分章而帶來的段落錯亂。從而為恢復《老子》原本的完整體系提供了依據(jù)。(二)“善予”的缺失帛書《老子》的字句同今本相比,有不少相殊的地方,概括起來有兩點不同:(1)帛書《老子》有的字句,今本或許沒有;(2)今本有的字句,帛書或許沒有。這兩方面對于校正今本都有借鑒作用。第一,帛書有的字句如果今本沒有,經(jīng)過分析,有些可以作為訂正今本的依據(jù)。例如,第八章寫水的特征,借水喻道,今本有“予善仁”句。帛書甲本此句掩,乙本作“予善天”。比較兩者,似以帛書為優(yōu)。因為今本“予善仁”,同《老子》的基本思想相悖?！独献印贩磳κ┤识?第五章說:“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?！钡谑耪抡f:“絕仁棄義,民復孝慈?！钡谌苏抡f:“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義,失義而后禮……”可見,老子對“仁”持否定態(tài)度,認為它是失道、失德后的產(chǎn)物,故圣人不用也,主張絕而棄之?？梢?“予善仁”不合老旨。相反,“予善天”則同《老子》的思想一致?！坝枭铺臁?意為給予善于仿效天道。在《老子》看來,天之道是“善予”的。第七十六章說:“天之道,其猶張弓也,高者抑之,下者舉之,有余者損之,不足者補之,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?！边@里所謂“損有余而補不足”,正是天之“善予”的表現(xiàn)。水也與此相類似,它總是從高處流向低處,平準高下,澤潤四方,“損有余而補不足”,這同“天之道”是近似的,故曰:“予善天?！庇纱丝芍?“予善天”較“予善仁”貼切,當據(jù)以糾正今本之誤。又如,今本第二十七章“善結(jié)者無繩約而不可解”,句中“繩約”二字,帛書甲本損脫“繩”字,乙本作“約”?！墩f文》:“索也‘從糸,黑聲。”段注:“所謂黑索拘攣罪人也”則“”乃是捆綁罪人的繩索。正因為“”用于捆綁人,所以才有“不可解”的說法?！吧平Y(jié)者無約而不可解也”意為善于捆綁的人,不用捆人的繩索,卻使人難以松解。從文意看,“”較“繩”字義勝,“”,專指捆人的繩索;“繩”,則為一般的繩索。當從帛書。第二,今本有的字句帛書如果沒有,經(jīng)過分析,有些可以作為刪去今本某些字句的依據(jù)。第二十三章今本概有“信不足,焉有不信”句。此二句過去注家曾懷疑為衍文,馬敘論曰:“此二句疑……十七章錯簡在此,校者不敢刪,因復記之,遂成今文矣。觀十七章弼注張之象本與大典所引互有錯誤,而此弼注曰:‘忠信不足于下,焉有不信也……’‘于下’二字與十七章注‘大人在上’正相對,可證。石田羊一郎謂此二句衍?！?《老子校詁,)朱謙之亦曰:“此二句見第十七章,疑為錯簡重出?！?《老子校釋》)以上分析都說明此二句實為衍文,但過去無確證,不敢刪,今閱帛書,恰好無此二句。得此證據(jù),便可刪去“信不足”二句。第三十八章“上德無為而無不為”(“不為”一本作“以為”)句下,今本均比帛書多一“下德”句,這句各本用字殊異,或作“下德無為而有以為”,或作“下德為之而有以為”,或作“下德為之而無以為”,互相抵捂,難執(zhí)一是。從表面看,“上德”句后增“下德”句,似乎很對稱,但聯(lián)系下文,卻純屬畫蛇添足。因為下文云:“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也;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也,上禮為之而莫之應也,則攘臂而扔之?！贝颂帯吧先省?、“上義”、“上禮”都屬“下德”范疇,它們各有特殊性,非“下德”句所能概括。實際情形是:上述“下德無為而有以為”、“下德為之而有以為”、“下德為之而無以為”等三種句式,無論取哪一句,都與下文相悖。如果作“下德無為而有以為”,則其“無為”與“上仁為之”“上義為之,”、“上禮為之”均相悖;如果作“下德為之而有以為”,則與“上義”句意重復而又與“上仁”句相悖;如果作“下德為之而無以為”,則同“上仁”句意重復,而又與“上義”句相悖。可見,上述三種“下德”句無論取哪一句在本文中都是贅瘤,于義難通。今帛書甲乙本并無此句,則上述互相抵捂的情形不復存在,似以帛書本無“下德”句為憂,當從之。此外,帛書《老子》貫用“也”、“與”之類的語尾虛詞,這對于校正今本的句讀,也很有參考價值。第一章“常(或作‘恒’,下同。)無欲以觀其妙,常有欲以觀其徼”兩句,歷來在句讀上人們存在分歧,或讀作“常無,欲以觀其妙;常有,欲以觀其徼”;或讀作“常無欲,以觀其妙;常有欲,以觀其徼?！币娙室娭?各執(zhí)一端。究竟應怎么讀?今帛書甲、乙本在兩“欲”字下并有虛詞“也”字,當讀作“恒無欲也,以觀其妙;恒有欲也,以觀其所徼。”過去爭論不休的問題似可終結(jié)。第六十八章末句今本多作“是謂配天古之極”很不好理解。華鐘彥說:《傅奕本‘極’下有‘也’字,稍給讀者以啟示。今觀甲、乙本都有‘也’字,得此有力的證據(jù),便可重新定為‘是謂配天,古之極也?！蔀槎?詞意盡通?！?《評有關帛書<老子>的論述》,載《河南師大學報一九八O年第一期)可見,帛書語尾虛詞自有其獨到之處。(三)今本作“a”到“襲”,這既是“執(zhí)法”,也是“法物滋彰”帛書《老子》同今本《老子》相比,其基本思想是一致的。但是,在某些問題的論述上,也稍有差異。認真研究這些殊異之處,有助于我們?nèi)姘盐铡独献印返乃枷?。第二?“天下皆知美之為美,斯惡已;皆知善之為善,斯不善已。有無之相生也,難易之相成也,長短之相形也,高下之相盈也,音聲之相和也,先后之相隨——恒也。是以圣人居無為之事,行不言之教?！卑堰@段文字同傳世的諸今本相比較,可以看到一個突出的不同之點,這就是帛書在“先后相隨”句后多出“恒也”二字。老子用“恒也”一語意在對上文進行概括總結(jié),說明有無相生、難以相成、長短相形、高下相盈、音聲相和、前后相隨等,都是恒久存在的客觀法則。不難看出,有“恒也”二字和沒有“恒也”二字其思想的深刻性大不一樣。帛書《老子》保存了這“恒也”二字,說明《老子》的作者不僅猜測到了相反相成的辯證法則,而且還說明他巳意識到這一法則經(jīng)得起時間考驗,恒久適用。因此,我們必須以此為據(jù),相應提高《老子》辯證法的歷史地位。第三十一章有這樣一段話:“兵者,不祥之器也,不得已而用之,铦襲為上,勿美也。若美之是樂殺人也。夫樂殺人,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?！鄙衔闹小拌澮u為上”,取自帛書甲本,乙本作“铦為上”,今本多作“恬淡為上”(其“恬淡”有作“恬澹”者,有作“恬”者,有作“恬惔”者,)。用兵講“恬淡”,實在令人不可捉摸,注家對此早有所疑。勞健《古本考》曰:“用兵而言恬淡,雖強為之詞,終不成理,所謂甚難而實非也”?！把湟袅x,皆不可通。今考二字乃‘铦銳’之訛,謂用兵但取铦銳,無用華飾也?！眲谑纤杂欣?可惜“铦銳”二字沒有確據(jù)。今帛書甲本作“铦襲”,正同勞氏“铦銳”之說相近?！拌潯?利也;“襲”入也,“铦襲”,意為鋒利而能攻入。張舜微說:“铦,銳利也;襲,攻敵也。”(《老子疏證》載《周秦道論發(fā)微》一書)亦通。從今本“恬淡為上”到帛書“铦襲為上”,雖然只是兩字之差,但卻涉及《老子》的戰(zhàn)爭觀?！独献印氛J為,用兵是不得巳的事,在不得巳而用兵時,還是要注重武器的實用,要以銳利而能殺敵為標準,用不著在表面上裝飾。顯然,這是符合《老子》的基本思想的。今本作“恬淡為上”,那就必然歪曲老子的愿意,以致認為老子在不得巳而用兵時,還主張“恬淡為上”,實行安靜無為,這就把老子看作只有退讓、沒有進取的怯弱無能之輩,顯然是不對的。當據(jù)帛書作“铦襲為上”,以便全面評價《老子》的戰(zhàn)爭觀。第五十七章“民多智慧,邪事(一本作‘奇物’)滋起”句下,今王弼本等有“法令滋彰,盜賊多有”句。這一句河上公本作“法物滋彰,盜賊多有”。這兩種句子,歷代注家有贊成前者,有贊成后者。更有盛者,有人竟以前者為據(jù),說《老子》反法家。這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問題。說《老子》反法家,不僅涉及《老子》的內(nèi)容,也涉及《老子》的成書時間,不能不搞清楚。究竟作“法令滋彰”還是作“法物滋彰”?今查帛書,甲本此句脫損,乙本作“□物茲章”。校對今本,“物”前脫字當為“法”字無疑。因此,帛書作“法物滋彰”,河上公本此句與帛書同,當是古本如此?！胺ㄎ镒陶?盜賊多有”,河上公注曰:“法物。好物也。珍好之物滋生彰著,則農(nóng)事廢,饑寒并至,故盜賊多有也?！边@個解說同《老子》的基本思想是相符的。第三章說:“不貴難得之貨,使民不為盜”在老子看來,民之“為盜”,在于“貴難得之貨”,“這個難得之貨”即是“好物”或稱“法物”是也。珍好之物滋生彰著,導致“盜賊多有”正與“貴難得之貨”而民“為盜”意思一脈相承。因此作“法物滋彰”符合老旨。這就說明以“法令滋彰”句來論證《老子》反法家是缺乏說服力的。誠然,《老子》的無為而治與法家思想是格格不入的,但《老子》是否有意識地批判過法家,卻是不容混淆的問題。帛書對于弄清這一問題發(fā)揮了應有的作用。綜上所述,帛書《老子》既有助于我們恢復《老子》原本體系上的完整性,也有助于我們糾正今本某些字句的訛誤,為我們正確把握老子的思想提供重要的新資料,確實值得珍惜。但是,事物都是一分為二的,帛書《老子》也有其不足之處。帛書《老子》畢竟不是原本,它也只是后人的手抄本,而且這種抄本不是出自學人之手,乃至書中許多明顯的錯別字而來能為主人所糾正。加之它在地下埋藏了兩千多年,損壞之處不少。如不參閱今本對之加以?？?簡直無法讀下去。因此,帛書不是什么都好。帛書出土后,有人撰文主張:“用帛書本?？苯癖?判別今本的正與誤;用帛書本研讀今本,審定舊注的是與非?！边@實際上是要以帛書本之是為是,以帛書本之非為非,主張一切以帛書為據(jù),顯然是不對的。因為帛書也有訛誤之處啊!正是在上述思想的指導下,有的人把帛書奉為全科玉律,甚至把其中錯誤的東西也當著正確的東西大加贊揚,這是極不慎重的。第八章首句今本均作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萬物而不爭?！贝司渲械摹安粻帯?帛書甲本作“有靜”,乙本作“有爭”,應當說兩本皆誤?？墒怯械恼撜邊s硬說“有爭”是對的,“不爭”為后人“篡改”。其理由是:《老子》的哲學是“柔而有爭”,如作“不爭”,那就歪曲《老子》的原意。這個結(jié)論,實在令人難以接受。不錯,《老子》的哲學是“柔而有爭”的,但是,它的“有爭”是以“不爭”為前提的,“有爭”寓于“不爭”之中,“不爭”是條件,“有爭”是歸縮。這種思考問題的邏輯,在《老子》書中隨處可見。第七十八章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?！笔拙洹疤煜履崛跤谒?寫的是“不爭”;后句“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”,寫的是“有爭”正是從“不爭”中求“有爭”的。第八十一章說:“天之道利而不害,人之道為而不爭”雖然“不爭”卻是“有爭”的,故《老子》又說:“圣人無積,既己為人己愈有,既己與人己愈多?！贝颂幍摹盀槿恕弊兂闪恕凹河小?“與人”變成了“己愈多”,正是“不爭”中包含著“有爭”。第七十三章說:“天之道不爭而善勝,不言而善應,不召而自來,然而善謀,天網(wǎng)恢恢,疏而不失?！蹦憧?天之道雖然“不爭”、“不言”,卻能“善勝”、“善應”,再一次說明了“不爭”中包含“有爭”?？梢?從“不爭”中求“有爭”,是《老子》一貫的思想。所以,《老子》反復強調(diào):“夫惟不爭,故莫能與之爭”(二十二章),“以其無爭與,故天下莫能與爭”(六十六章);“夫惟不爭,故無尤”(第八章)。無容置疑,“不爭”是《老子》無為之道的重要內(nèi)容,作“水善利萬物而不爭”,才合《老子》本意。作“水善利萬物而有爭”,則恰恰背離了《老子》的思想。從本章的上下文來看,問題也十分清楚,前言“水善利萬物而不爭